蛇药酒灌入玻璃瓶后需冷藏保存，对运输也提出一定要求。（张菲垭 拍摄）
上海降温了，阵阵秋风里，上海市光华中西医结合医院迎来一批“老病友”，他们都是来配蛇药酒。有人一配就是五六瓶，准备“过冬”。
这是什么独门秘笈，吸引上海近郊乃至海外患者纷至沓来？记者实地探访，未见蛇药酒，先闻了味——有酒味，但又不像传统老酒。药师说，这里头裹着特殊药香。
“每当闻到这个特别的味道，附近居民就知道，医院又在制蛇制剂了。”光华医院药剂科主任兼制剂室主任谢东浩笑言。
蛇制剂疗法是光华医院的绝活之一，是一项非物质文化遗产。半个多世纪来，它从民间验方走进现代制药车间，积攒着一批拥趸，也有一些“成长的烦恼”。
从传统“手作”到制药车间上上策，六代绵延“酿”出院内制剂
“新华路上，有一家专门看关节病的医院。”稍上点年纪的上海人，谈及光华医院都有这一印象。记者近日走访发现，经过多年发展，这里已成为三甲专科医院，尤以诊治类风湿关节炎和其他各类关节病为诊治特色。
光华医院的诊疗特色，在就诊数据上可窥一斑：风湿免疫科学组的年门诊量超12万，近三年的平均年增长率为8%。“老病友”提到的独门“蛇酒”，其实是这里的蛇药酒自制制剂。以类风湿患者为例，不少人在这里通过“蛇制剂+西药”方案控制了病情，避免关节畸形。当前，这里的蛇药酒自制剂每月达500多瓶。
蛇自古被视为祛风除湿、通络止痛的良药。“痹病”最早见于《黄帝内经》，指风寒湿邪侵袭人体，致手足拘挛，关节肿痛。痹病蛇类药的运用可追溯到宋代的《太平圣惠方》。
那么，光华医院的“蛇酒”与老百姓的“家酿”有啥区别？光华医院蛇制剂疗法的源头可溯至清末嘉定医家吴介府，他的儿子吴达侯、弟子沈六吉等人不断完善这一疗法。1971年，沈六吉弟子陈之才将这项技艺带入光华医院，他在民间“蛇酒治病”的经验上创新使用活蛇水煎液治疗类风湿关节炎。到上世纪八十年代，制剂师石建明进一步改进工艺，创造了“不开膛、手法处理活蛇”的泡制法。
“在民间经验的基础上，我们医院的专家系统梳理、科学验证，逐步将民间做法改进为标准化工艺，形成了蛇制剂疗法。”光华医院急诊科副主任、急救重症医学科副主任汪荣盛带着记者来到医院的后院。
制剂师在车间里处理活蛇。（医院供图）
这里常年弥漫着一股淡淡酒香。这味道，正来自医院制剂室深处的归红祛风酒（就是蛇药酒）的泡制车间。门外，是白墙灰顶的普通厂房；门内，是恒温、控湿的密闭系统。十多口巨大的酒缸伫立着，机器轰鸣声间，六代医家传承的中医技艺就在此运作。
“我们采用的是活蛇泡酒。”汪荣盛带着记者走过一个个贴着封条的深黑色酒缸，“蛇清洗后立即入缸，最大程度保留其活性成分，泡出来的药酒疗效更佳。”
走出“手作”时代，如今，归红祛风酒的制剂工艺已进入恒温密闭化阶段——温度控制在35℃以下，湿度不超过75%，泡制期约一个月至一个半月。每缸蛇酒需用酒60公斤，浸泡约80条蛇。蛇体必须完整、健康，体重在八两以上。
“封缸期间不能随意开启，等时候到了，那股融合了药香与酒香的气息，自然会在空气中弥散开来。”谢东浩告诉记者，“闻香识药是这门手艺的独特标志。”
承古艺开新方，“古法”需要进入现代药品体系
“古法”技艺走到今天，安全与疗效是两道必须兼顾的必答题。记者注意到，光华医院制剂室是上海16家拥有院内制剂资质的医疗机构之一。蛇药酒不再只是坊间传说中的“灵药”，而是标准化药品。
但眼下，蛇药酒也面临着新挑战，比如成本高、保存难、审批严。
一瓶容量为500毫升的归红祛风酒的售价约200元，当前为自费制剂，一名患者大概能喝半个月。“过去，一些病人家庭条件不好，就舍不得买。如今，江浙一带的固定患者多了，复购率高了，很多人连续喝了十几年。”在谢东浩看来，口碑是最好的宣传。
一瓶归红祛风酒的有效期约12个月。（张菲垭 拍摄）
除了价格因素，蛇酒的保存和运输也有严格要求。比如，得使用玻璃瓶装，以防塑料在酒精浸泡下析出其他成分；一瓶归红祛风酒的有效期约12个月，需储存于20℃以下的阴凉干燥处，高温季节还需冷链运输。这都给保存、运输提高了“门槛”。
“从手工泡制到现代化处理，从经验法到精准控制，这背后是一个漫长的标准化过程。”在谢东浩看来，这不仅是一次制药工艺的更新，更是一次古老经验如何进入现代药品体系的实践。
“我们必须严格遵守药品管理规定。”谢东浩强调，蛇制剂疗法当前已进入现代化生产阶段，在现代化车间里，药材入库、提取、浓缩、过滤、灭菌、灌装、贴签，每一步都可追溯。
围绕痹病蛇制剂疗法，光华医院不仅“做药”，也在持续投入科研。作为痹病蛇制剂疗法第六代传人，光华医院院长肖涟波带领团队在蛇制剂的启发和临床实践基础上，研发出新的院内制剂“蠲痹强骨颗粒”目前已应用于临床，在治疗肝肾亏虚型类风湿关节炎等关节病方面疗效良好。
从蛇药酒制剂到颗粒上上策，剂型、载体不同，患者的可触及度可能进一步拓展……“古法”技艺融入现代药物体系，如何在保持药物活性的同时满足现代药品监管要求，这是“痹病蛇制剂疗法”必须直面的新命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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